2020年1月13日 星期一

兔嘲男孩 Jojo Rabbit (2020)


看了《兔嘲男孩》,如果觀眾對滲透與政治宣傳有點概念的話,可能會覺得溫馨感人之虞,還是部挺切合時事的片子。總之,想到什麼說什麼,因為所有感受都是永無止盡的,因為思想是自由的。

可以從許多層面去反芻《兔嘲男孩》,但下意識會想從「想像朋友」的層面去思考它,大概因為撇開國家、親情、愛情與自我認同,這是與我最切身相關的元素。含有「想像朋友」題材的電影非常的多,除去被當作剝削題材的恐怖、懸疑、怪物片,以此作為「角色成長與蛻變」的作品也不在少數。
  
順勢回憶一下,前陣子看的一部1985年白俄反戰電影《Come and See》,同樣講述孩子對戰爭抱有憧憬,卻在戰場上目睹人性的恐怖與荒謬。片中的孩子弗洛拉,瘋狂的想法在腦中打轉,逐漸崩潰,最終在戰爭的摧殘之下,變得疲憊、麻木且蒼老。《Come and See》中,我看到戰爭可以使孩子的夢想破滅,可以逼瘋孩子,並使孩子變得老態龍鍾。這部電影暨嚴肅又恐怖,親身經歷過戰爭的導演用弔詭的蒙太奇與紛雜的聲音,對戰爭投以最沈痛的控訴。
  
《兔嘲男孩》選擇了相同的孩童視角,卻採用截然不同的一種態度。喬喬的臉並不像弗洛拉,他沒有變得老態龍鍾,他的武器頂多是一把童軍刀(而且很快就被搶走)。那張稚嫩臉龐唯一能與戰爭擦上邊的瘡痍,不過是他矯健如脫兔,奪走山米軍官手中的榴彈後所換得的傷疤。
  

但如果說喬喬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洗禮,那就大錯特錯。喬喬不是溫室裡的花朵,「想像力」和「母親」保護著他,這兩樣東西是他十年來的生命中,最最珍貴的資產。這兩樣東西在戰爭中,分別以不同的形式死去。故事開始時,喬喬十歲;故事結束時,喬喬不過十歲半。戰爭除了能用半年的時間奪走喬喬的母親,也能讓喬喬在極短的時間內與想像朋友果斷道別。
  
這個速度真不是一個未曾經歷過戰爭、但也同樣擁有過「想像朋友」的觀眾能夠想像的。
  
「想像朋友」是玩伴,是安全感,是學習社交的對象。正常來說,想像朋友的誕生、存在與消失,都是合理且健康的過程。不是每個孩子都有過想像朋友,但想像朋友對某些孩子的成長而言至關重要。在《兔嘲男孩》中,政治宣傳也能化為想像朋友的養分,阿道夫所以誕生。阿道夫並不是希特勒,在十歲喬喬的心目中,他想貫徹的德意志精神也與年紀更長的青年有所不同。相較於政治領袖,希特勒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單純、更幼稚。
  
猶太女孩的存在,使喬喬與想像朋友經歷討論、協商與衝突,隨著劇情發展,阿道夫登場的次數愈來愈少。喬喬有了懞懂的愛情滋潤、失去母親的悲傷、還有戰爭的溫飽需要煩惱。因為戰爭,阿道夫被喬喬放在第一順位,戰爭卻也讓喬喬無暇顧及阿道夫,最後索性跟阿道夫徹底「分手」。如果撇開戰爭這麼嚴肅的背景因素,喬喬與想像朋友的關係非常完整,就像許多健康長大的孩子一樣,踹飛阿道夫的瞬間雖然可笑又粗暴,說到底終究是一種良性的溝通,喬喬長大了,不再需要想像朋友了,而理所當然的與幼稚的自己「道別」。
  
男主角的成長藉由與想像朋友的關係變化表現出來,過程不但充滿笑料,也為十歲兒童看待戰爭的視角憑添了更多的天真與童趣。換句話說,有個叫做阿道夫的朋友陪伴在喬喬左右,並在關鍵的時刻被一腳踹飛且不再回來,真是件幸福的事。喬喬能夠擁有這樣的想像朋友,真的很幸福。
  

此片喜劇質素濃烈,徹頭徹尾就是一部黑色喜劇片,但同時催淚橋段、戰爭場面也能突然殺進來,瞬間扭轉情緒,把我活生生丟進淚水裡面浸泡,在影院裡笑中帶淚、淚中帶笑(字面和心靈都是)。
  
總得來說,《兔嘲男孩》講述一個「啟蒙」的故事。誠如德國哲學家康德所言:「啟蒙就是勇於脫離自己不成熟的狀態。」喬喬經過實證,認識到女孩與自己別無二致,而推翻了錯誤的知識與想像。喬喬與想像朋友阿道夫的關係,也不僅止於兒童蛻變成大人的脫胎換骨,它同時也象徵了人生來具備的自由意志。康德也說:「啟蒙就是勇於運用理性。」
  
電影最後引用詩人里爾克的詩句:『所有感受都是永無止盡的。』或者,有這麼一句古老的德國諺語,也可以詮釋這個男孩的故事:思想是自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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